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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chapter28.青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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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足5歲的暑假,有一次他像往常一樣回到外婆家,然後就在院子的走廊上看到了小唯。

彼時二人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忍足到的時候天空正淅淅瀝瀝地飄著雨絲,空氣中彌漫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水霧;他走到走廊上收起雨傘準備進屋的時候,耳邊傳來隨性微弱的歌聲。

那聲音是從忍足身側飄來的,輕松悠游地哼哼著,音色有點含混;忍足不知道家裏什麽時候住進了這道陌生的聲音,便好奇地順著長廊拐角走過去一探究竟。

滿目的灰色調裏,那個小女孩是唯一一抹鮮明的色彩;她烏黑的長發捆成兩束堪堪過肩的低馬尾,細白的雙腿優哉地伸出欄桿有節奏地晃悠著。

小唯身著鵝黃色的純色連衣短裙,裙擺像盛放的花朵一般鋪在地板上;雨絲潤濕她的裙角肩頭,柔軟了這一抹唯一的色彩。

是她在輕輕哼唱。

“請問……你是誰?”小忍足站在走廊那頭,遠遠地問。

畫面和歌聲頓時靜止,小女孩微微後仰,咬著冰棍轉過頭來,清亮的瞳仁讓忍足想到了小河邊磨得發亮的深色鵝卵石。

“初次見面,”她淺淺一笑,卻因為冰棍的關系笑容有些滑稽,“我是小唯。”

原來她就是隔壁搬來不久的久澤夫婦的女兒,忍足記得那家漂亮又親切的久澤阿姨,說起來小唯和她媽媽挺像的,尤其是笑起來時,眉眼彎彎地弧度以及臉頰邊兩個淡淡淺淺的小酒窩。

第一次見面時,忍足覺得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,適應能力卻格外逆天,骨子裏也異常執拗;記得他和謙也帶著小唯頭一次爬樹時,小姑娘還有點畏畏縮縮;好不容易手腳並用攀到了樹頂,結果某人害怕地不敢下來,眼眶都嚇紅了,卻死活不哭,也不求助;最後她自己顫顫巍巍地抱著樹幹,磨蹭了好久才驚魂未定地滑下來。

忍足當時準備幫她的,但小姑娘一臉倔強,多少有點讓小男孩傷自尊;他和謙也壞心眼地約好再也不帶女生玩了,小唯知道以後,不服氣地偷偷練習;一個星期以後,女孩已經完成了由軟妹到女漢的蛻變,膽子變得賊大不說,身手更是敏捷如猴子(其實小唯的運動神經本來就很優質);忍足和表弟謙也對她的改變簡直嘆為觀止……他們一直無法理解,這種東西也可以通過努力來變好麽……?

小唯就是這麽神奇的存在啊。

雖然她成長得越來越爽朗,但骨子裏的驕傲一直都不會淡化;女孩好強,不管做什麽都要全力以赴——但和某些表現得格外霸道強勢的人不同,她永遠認認真真的,無論做什麽總是特別專註,至少讓忍足無法討厭,無法不承認。

小唯在任何方面都不會輕易認輸,小學時期發生在她身上的這類事情不算少,女孩從來不哭,不會低下身姿去求助,更不會情緒失控地去發洩去抱怨。

她絕對要咬緊牙關證明自己,從未失手過。

某次忍足同班的一個男生不解地問道:“忍足,我實在不知道你喜歡久澤哪點,雖然她長得好看,但是娜娜美更可愛啊……久澤的性格實在是……”

娜娜美喜歡忍足侑士,在全年級是公開的秘密。

忍足對那個隔壁班的女同學交往不深,只記得是個好看的妹子,說話甜甜糯糯的,像個小公主。

男生通常可以容忍漂亮可愛的女生撒嬌任性愛哭愛鬧;四年級的男生已經有了英雄情結,雖然說不出是個什麽理,但他們很享受女生依賴他們崇拜他們的感覺。

就這一點而言,足夠讓小唯的那些顏飯對她敬而遠之,甚至反目成仇。

她不哭,不鬧,不會撒嬌,常常讓男生們掉面子。可是即使這樣,忍足還是喜歡和她一起,大家都很不解。

忍足從小便是老師的寵兒,俊秀禮貌的小男孩,成績優異,運動神經也是超乎同齡人的發達;那時候的孩子還不會天才這個詞,但都被他做事游刃有餘的優雅姿態所吸引,感到深深地膜拜。

不管怎麽看,死腦筋的久澤和聰明神秘的忍足都顯得格格不入。

當事人卻不那樣認為。

娜娜美第一次來告白的時候,忍足對她其實聞名已久;學校裏很受歡迎的女生,家境優渥,成績不俗,更是學校的文藝骨幹;她非常懂得和男生相處,忍足卻不感冒。

她太軟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小唯的相處模式,他對面部表情轉換太快,撒嬌太頻繁(在其他正太眼裏是正常頻率),容易淚眼的妹子實在是難以消化……尤其是,他們才上小學;忍足不覺得這樣的交往有何意義。

愛哭的女生會讓他折壽的。

他從小活在優越感中,不管是做什麽,他都能很快習得要領,無須盡到全力,便輕易取得相當優異的成績。

天才是容易無聊的,沒有對手的日子簡直無趣。

雖然不是所有方面,但是通過爬樹事件,忍足認可了小唯;那個女孩子固執專註的模樣,他覺得相當動人。

有時候,甚至會有點羨慕她。

她的驕傲,她的堅強,她的淺笑,她的隱忍,她的開朗,她的所有……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,忍足由的態度由神奇變為佩服再變為認同,最後,變成無可替代的喜歡。

因為他發現,小唯在他眼裏變得越來越好看;當她兀自較勁時,他開始只是覺得好玩,慢慢地,竟覺得胸口浮出淺淺的驕傲和淺淺的心疼。

不許別人欺負她,不許他人詆毀她,他想要……保護她。

越來越喜歡,忍足想,等到了國中,他就去告白,然後就交往吧。

可惜,世事無常。

那場車禍降臨的時候,忍足正和父母一起在歐洲度假;那天他心情格外浮躁,和謙也打球也連輸兩場。

回到大阪是車禍之後的一個星期,他興沖沖地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奔向小唯家,卻是人去樓空。

他淋了雨,發了高燒,迷迷糊糊之間感到姐姐抱著自己,冰涼的液體滴到脖子上;外面有點吵,母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,“小唯她……那孩子才多大啊,怎麽會……”

他滾燙的頭腦閃過剎那的清明,然後忍足深深地記得,自己微微偏過頭,淚眼朦朧。

小唯,小唯,小唯。

【小唯她死了。】

昏天暗地裏,他想起初見小女孩時,雨夜裏小唯柔軟鮮明的鵝黃色裙子和她透亮好看的深藍色眼睛。

那一刻,所有的色彩都瞬間枯萎,全世界只餘空白無邊。

見到名為松田白菜的少女時,忍足的感覺與其說是熟悉感不如形容為好感。

相處起來很舒服的女生,對方會主動保持恰當的距離,落落大方,行為舉止總是禮貌得體的。

忍足忘了,回憶總是止步不前,但光陰似箭。時光冷漠如細薄的刀片,讓他最珍貴的回憶層層磨損,讓小唯的面容在記憶深處模糊不清。

銘記在心的,徒留一些關鍵詞而已——淺笑安然,固執專註的神情,以及清透的深藍色眼睛。只剩這些而已。

他在松田身上窺視到了一些碎片,但忍足不會貿然揣測,更不會執意靠近;見到本城安乃時,他更是有片刻的失神。

少女立在講臺上,安靜挺拔的模樣,以及眸子裏飛揚的清淺笑意,無形中撥動了忍足心中最溫柔的那根弦——但他無比清醒地知道,像並不代表是,沒有誰可以替代誰。

所以,苦笑,善待,遠離。

那天參加電影社的社團活動,他窩在座椅裏小瞇了一會兒;朦朧間感到有人動作輕柔地幫他蓋上外套,本城清秀的面容一閃而過。

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,有一次自己貓在樹下午睡,小唯悄悄地湊過來,迅速地在他臉上啃了一口。

忍足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少女白皙的手腕。

望著本城楞住的樣子,他暗咒了自己一句,道歉,起身,坐到角落。

前面坐著他的同班同學白島淳,二人交流甚少,對方少年也是出了名的性子淡漠,沒想到忽然沒頭沒腦地主動開口了——

“錯了,她不是。”

忍足卻聽懂了,他震驚。

“什麽意思?你是……?”

“忍足君,”少年安靜地口吻裏似乎隱隱參雜著一絲悵然的情緒,如同和老朋友交談一般的語氣,“人都是會變的。”

大概是從那時開始吧,忍足對白島的身份起疑。

後來浮現出其他的線索,忍足終於決定解開心中的疑惑,證實自己的猜想——跡部的資料很完善,是情理之中,意料之外的結果。

松田白菜,久澤唯。

他忘了他的小青梅會寸寸成長,他忘了世事無常,小唯會擁有一段新的生活;由那個直接單純的女孩蛻變為進退有度,善於交往的少女,他以回憶為鏡,差點與她再次錯過。

好在命運到底不忍心,他腳下的廢墟抽出綠芽,結出花朵;他張開指縫,看陽光暖融融地漏下來,緩緩遲遲,如同二人錯失的韶華幾縷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深情的小狼君。

碼這章的時候,想起了小時候特別要好的一個朋友,自從初中以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系;印象裏她是超級乖乖女,特別軟妹,所以前幾天偶遇她,看到對方頹廢的樣子我簡直不敢相信。

後來想想,才發現對於很久不見的人,總是習慣於接受他們在你印象中的樣子,不自覺就拿他們和回憶做對比,人的變化真的可以很不可思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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